我不喜欢坐飞机的原因有两个，贵和麻烦。连钥匙和金笔都要放到盘子里安检，一点儿也不自由。快是快，但这种快又不是快感。所以接下来在对轮船、汽车、火车的选择中，我选得最多的是火车。 坐火车就像串门。甫一上火车，旅行的感觉便由踏上车厢踏板那一刻起自足底升起，当火车开到能看到田野的地方，我因为田野而产生的对目的地的想象就由眼睛射到车窗外的空气里，由它们裹和一团，先于我到达了。所以只要不是那种逢站必停的慢车，我都会很安然地站在车厢接头处抽烟，抽完了便回车厢看千奇百怪的旅人。 后来我想：我喜欢坐火车的原因，也许是喜欢火车的人情味。小时候，我住在偏远山城。火车在我的幻想中是邮绿色的一长串，这一长串载着太多的不确定而由冒着黑烟的车头呼哧呼哧地往前拉，穿山越岭，其中，它飞驰于崇山峻岭之间是最具诗意的段落。可是后来长大后，我却坐着火车离开了故乡，并且一离就是20年。所以火车便是远方的概念在我意识里已根深蒂固。我总觉得：火车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，它当年拉着我离开，日后必送我回去。正是基于这种错觉，我才对火车有深深的依恋。 关于火车，一个极有趣的解释是：火车是一种车，是一种吃煤的、会跑会叫、沿着铁轨行走的大怪物，它带来繁荣和财富。而丰子恺则说坐火车是将身体装在大木箱中，而由机械拖了大木箱狂奔。意思为形式上乘火车，精神上遗世独立。有首歌里也唱：火车快开/别让我等待/火车快开/请你赶快/送我到远方/家乡/爱人的身旁。坐火车穿过万水千山去看爱人本身就很浪漫，然而从前坐火车根本就是受罪，那时人多车慢，人们大包小包的像逃难。现在车多了、快了，但铁门咣当一响，上车的人犹如千军万马轰然而上而下的情景仍令我想着逃难。 有一段时间，我常在铁道边的小吃店吃早餐，每天七点一刻，总有一班客车准时经过。我抬头看到车厢里有人呆望，有人抽烟，有人挂毛巾，不过这是硬座的情景，卧铺和软卧一律都拉着窗帘。然而这一切均是高速地袭来又迅速远去。当火车过去，房子微微震颤，而铁轨当当地响。这一刻火车无比地性感。 火车是阳性的，遂道是阴性的，铁轨是母性的。现在火车已经非常快了，加之有磁悬浮和轻轨的加入，可以料想，未来的出行将无比刺激和便捷，然而，我总认为：如果远方没有无牵挂的人，那这种技术上的快，并不能使人们更亲近，所以它仍是一种流浪和漂浮。不过尽管如此，我还是喜欢火车，喜欢它身上那种远方的隐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