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阴了两天，预报说有小到中雪。今天是小雪节气，合当下雪。可只到晚上下班，空中依然没有雪花飘下来。走下办公大楼的台阶，空间迷漫的水雾洒在脸颊上，细细的、湿湿的、冰冰的。很快，上装的衣袖上便蒙上了一层细润的水珠。 　　天幕低垂。一辆小车开进楼前的停车场，自负的神情携手优雅的笑容无意间闯入眼角。红灯、绿灯，白色斑马线，感觉车窗里的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——双手插在衣袋里，心事重重的走路模样。正是人流高峰期，天气的悒郁症，似乎加重了等车人的焦躁情绪。争先恐后是人的天性，只要是两个人以上的环境，就存在对资源的竞争。偶一抬眼，视线穿越头顶和颈项间的空隙——公交车挡风玻璃上布满水花，雨刷器没有开启。透过车窗，借着朦胧的路灯，街面还是灰白色的。 　　车到北门外，终于有了空座可以坐下来。雨刷器开始来回滑动，忽然间对自己的意识产生了一种不确切疑问，真的是冬天吗？ 　　冬天下雨，塞北的冬天下雨。塞北的农历十月，该当飘雪却在下雨。“十月的雪赛如铁”，十月的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？透过车窗，柏油街面幽暗中透着冷光。飘雨的冬季，仿佛一个浪漫的情人，浪漫的过了头；或者，一个独行者迷失了时空，茫然行走在幻梦之外。 　　……坐过了一站，好在新房子所在小区的大门处于两站之间。这一站下车朝北走相比于上一站下车向南行，并没有多少冤枉路。灯影里明亮的斜线似乎尚不足为证，纤细、疏落的雨点打在脸上，冰凉之中夹带着一星儿生涩，雨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寒气，“寒雨”两个字蓦地从脑后跳将出来。寒与暖——冰与炭，寒雨和暖冬，在时空的断面上竟然融合的如此贴切。 　　因为微寒，因为疏雨，因为疏雨之中透出的微寒，感觉像似早春，又全然不像早春。雨气之中嗅不出春草的气息，楼前的草坪没有一点儿亮色，头顶的云空愈发加重了郁闷。 　　因为微寒，因为疏雨，因为微寒的气流夹带着潇潇雨丝，感觉似乎仍旧停留在晚秋，而思绪已随枝头的枯叶向季节的另一头飘去。泥土下休眠的草根，如何感受这不识时季雨，会不会一时间产生萌芽的灵动？ 　　小区里并排五栋楼房，唯有一个楼窗口亮着灯，唯有自己一家急于住新房，急于住自己的房子。木工已收拾好了工具，棒球帽帽沿歪在脑后，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，他的眼睛明亮地一转，抿起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。木工将一张写着铅笔字的烟盒纸递过来，已经合计好了总计两千二百元。我口袋里一个月的工资所剩无几。 　　房子装修只差最后一道油漆工序了，采暖还没有落实。已经到小雪节气了，地面还没开始封冻。雨一停，天一放晴，气候恐怕就要变冷，装修可能就得停下来——做过咨询，油漆施工最低需保持零上五度的环境。如果再能延续十天的晴暖天气，该有多好！那样只要开发商能在两个月以内送暖就不影响按时入住，还能省下两个多月的采暖费。现在租的房子还有两个月就要到期，给油漆、甲醛等气味计划了不足两个月的释放时间，是不是短了些……经济的窘迫，叫人不自觉地拿着健康冒险。 　　送走了木工，瞅着本色的房门发了片刻的呆。蓦地想起报纸上那幅题为“房奴”的漫画，漫画中那副不堪房子重负的肩背，那张被苦难特写了的面孔。 　　十年的按揭还贷期。未来的十年不可预期，就像十年之前生活在老家的县城里，断然不会想到十年之后的今天会在青城一样。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，过去的十年属于这一生中的精品岁月；相比之下，未来的十年，年华渐老，岁月也将渐去失色…… 　　雨还在无声地飘着，雨线掩隐在混沌的夜色中，雨线在路灯直射的光影下如游丝闪烁。看过手机屏幕，末班车的时间已过。做完手术快两个月了，妻依然把我当病人看，非要她骑车子带我不可。跨坐在自行车的后衣架上，贴近妻子温暖的后背，细雨洒在脸上那种淋面不寒的感觉，让季节一时间在心中发生了错位。不仅想起两句早期的白话诗： 　　“星呀星的细雨 　　是春天的绒毛呢” 　　尽管只是淋面不寒，尽管没有绒毛呢的柔润，但错位的感觉，如同来自江南的一叶问候在心里久久回荡的温馨。这季节错位的感受，同样也浸染了夜景。楼体上造型别致的灯饰，如同出浴的新嫁娘，凭增了几分明艳与娇娆。空气中少了浮燥的烟尘，清新之中带有一种哲思的冷峻。不合时宜的雨水洗净铅华，浸润得夜色如此美丽。华灯奏响城市之夜的主旋律，梦想——闪烁、飘逸、奔放、五彩缤纷。 　　其实，谁的心境里不曾有梦？因为已过不惑，总感觉梦想已不合时季，因而怕敢有梦，因而总缺少冬雨的这份淡定与从容。 　　光影牵着车影掀动雨气在街面上急速流淌。细雨中，自行车徐徐向前行进……